吐槽大会之银行人的水煮人生
作者：阿季
来源：金融圈男神
原标题：吐槽大会之银行人的水煮人生
王行长的一条朋友圈的辞职简讯震惊了圈内人，圈内人火速地组织了一场散伙饭。
在火锅的雾气中，王行长忽明忽暗的脸如释重负。
在那个压抑、阴暗的老社区里干了三年的二级支行行长，在一次群发完贵金属的营销短信后，他提了离职。
2018，他的关键词是撕裂。
为了三万五万，要亲自去柜台挽留客户；被市场宠溺坏了的客户，需要足够的尊敬和重视；贪小便宜的客户要施以小恩小惠；当你都做到了，客户还要挑三拣四；业务稍微慢一点，服务稍微少了一点春风的感觉，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投诉便一触即发。
柜员一边死气沉沉打着哈欠开晨会，一边刷着手机做微商。拿着到手三四千的工资，还要露八颗牙的笑；
到点了就开始机械化操作，全程没有任何交流；
不同岗位之间相互设计障碍；
收入都不如网点外面卖煎饼的；
那个地方就是让你觉得每一天过来就很痛苦的地方。
“银行人每一年都要重新活一遍。”作为从业二十年的银行老司机，在一片哀嚎中，他选择了离开。
他很庆幸自己已经离开5年了，远离银行业创业成功的他，似乎比以前更从容不迫，悠哉悠哉地涮了一片蟹肉棒，不紧不慢地沾着沙茶酱。
其实离开银行业，谁不是慢性子呢，争分夺秒都是工作给逼的。
对于他来说，提到银行业，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，离开银行业，他又活了一回。
他说：“在银行的时候，完成开门红后一切又推倒重建，去年做到最高峰今年也要回到原点。当了多年的支行行长，搞关系、拉关系成了工作的主旋律，而对信贷的体会、敏感，都是二十几岁时积累的，一年的经验用了几十年。到后来，已经没有学到新的东西，大部分时间都在混日子，做久了很心虚。我原来所在的银行最近也很多人辞职，银行业务的含金量越来越少，现在有几个客户经理通晓国际结算、信贷、同业业务的？缺乏真正对经济对企业的了解。25岁那年，我师傅不带我去走企业，我自己一家家敲开了全市前十大企业的大门，我见了老板就把我从他的报表读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跟他讲，从此他对我很客气。他说我对他企业的了解，比他还多。
走客户的时候，老板喜欢跟我做朋友，因为我能一针见血提出企业的问题。做客户很好玩，你会扎进去，对企业的理解你就能学到很多东西。
做银行一定要做信贷，一笔业务一讲，能不能做已经很明白了，这都是多年的积累。
各种考核让你很难受，无数的指标、任务让你很难受。
周而复始不断地需要完成任务的压力，永远无止境的卡任务、贷款任务，这个月完成了，下个月不一定完成。”
他说只要教客户赚更多的钱，客户就会黏着你。但是你会意识到，你在银行能用的，也只有那些工具。
要么帮客户解决问题、帮客户赚钱。
要么客户闹离婚财产纠纷。你来帮他。
要么客户小孩要上实验小学。你来帮他。
驾照被扣分了。你来帮他。
甚至是你能给他带来快乐。
虽然离开银行业，但我对我的小孩讲，一定要有金融思想，至少不要成为受压榨、最苦的那部分人。
02在我的印象中，李予漪是一个持美貌行凶、步步生风的女强人。如今她坐我面前，眉眼柔和，低头涮着金针菇。我想我得重新认识她了，一个是过去狼性的她，一个是现在佛系的她。
改变她的大概是两年前的一次例行体检。
医生说她乳腺有结节，让她复查一下。她一口气飞到上海，从黄牛的手里高价买了张专家的门诊号，之后的每一年，她到发达地区旅行，总会顺带着检查一下自己的乳腺。
而她身边陆陆续续倒下的同事就没这么幸运了。一个白血病，在化疗的折磨中痛苦离世；一个急性心肌梗塞抢救过来后，所有保险公司从此拒保；一个心肌炎，在加班后的一个晚上溘然长逝。
发生这些事情后，紧张的情绪瞬间蔓延了整个银行。尤其是一直觉得自己的乳腺是定时炸弹的她，总觉得胸口开始一阵一阵地疼。刚开始听说的每个人都心头一颤，要赶紧把自己保护起来，那几天办公桌上都多出了几瓶保健品。过了几天，麻木的表情又回到每个人的脸上，生死由天吧，桌上放两瓶swisse就能保命吗？
03姚侃涮着澳洲肥牛，感慨说：一粒老鼠屎，坏了一锅粥啊！
支行斜对面的那栋烂尾的楼，把支行行长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支行行长一夜之间愁白了头，原来校篮球队主力帅气的一头郭富城发型，甩一甩头就能引发一阵女生的尖叫，而今发际线上移，后脑勺像是森林荒漠化，让他一度想拿个钢丝球堵上。经办客户经理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，每天瞪着一双死鱼眼。
50个亿的开发贷，收回的希望渺茫，意味着支行接下去只能吃土。
一系列的变故，支行乃至整个分行都人心浮动、人人思变。
姚侃在分行的公司授信管理部门。在收入方面，他没有一线客户经理突然缩水的体会来得深刻，用他的话讲就是，他的岗位是旱涝保收的。
2015年十月份忙成了小高峰，但今年感觉就没那么明显，工作的饱和状态不一样了。忙不过来的时候还曾借调过一个员工，很优秀，从会计师事务所过来的，总监还很看好，给行员做过培训，但不到一周就辞职去了一线城市。
问他面对未来吃土的预期，他有没有考虑走人，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。
这是他跳槽的第三家银行了，对于他来说在一家股份行，财政背景，相对稳定，适合养老，是实现财富自由后妥当安放自己中年生活的宝地。
前几年至亲离开人世后，觉得应该抽出更多的时间陪陪家人，身体健康、家人平安最重要，成长的陪伴是弥补不了的，所谓的金钱、职位都是次要的。
他举了个例子，一次出差去天津，天津街头的两个板爷在约饭，“怎么样，一会儿收工了来两斤白酒、两斤猪头肉？”板爷发自内心的笑刺痛他了，他说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，幸福是发自内心的幸福。我们天天上星级餐厅，有了面子，却找不到幸福感。
对于去留，他说：“活下去生不如死，走出去从行业大周期来讲是对的。走出去做和银行沾边的，也不太好。留下就是每年重复每年的故事。走出去会比留在体制内要好，从产业来讲，银行已经没落了。”
04从业8年的段容决心要离开银行了，目前正在办理离职手续。
对于去留，他似乎已经深思熟虑，推心置腹的跟我聊了一番。他2018的关键词是迷茫、换工作、调岗位、擦屁股。
这些年产能过剩，银行给了民营企业很多钱，大进大出，导致很多问题。银行的借贷环境是：有钱的客户不想借钱，没钱的客户越来越烂，逐利的行为越来越多。这些年经历过很多骗贷行为，到现在还能独善其身已实属不易。
银行在发力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非标，出现了所谓金融伪产品。很多金融同业赚了很多钱，其实他们没有做什么，只是规则的破译者。他们没有对社会产生多大的贡献，却导致了整个社会的精力、财力、物力都围着金融转，“哗”的一下，全民金融时代就来了。风控比较严的银行还能实打实的做业务，风控差的银行就靠搞关系。
做金融钱好赚，但是荒废了实体。发展过程中有很多问题，贷款投出去，经济发展比较快的时候，企业能承担比较多的利息成本，经济下行时，企业就承担不了。有利的是金融确实是下沉到老百姓。
面临考核的客户经理面临巨大压力，银行给营销部门配置的是比较低端的人力资源。
从小业务做到大业务的客户经理，很难回归到原来做小业务的工作状态，目前的大业务又做不动。银行的状况是劣币驱逐良币，比较差的客户经理会产生大量不良，而资产业务又大量到期。原本以为这是阶段性阵痛，自己还没下水，还没出问题，经济上有保障，适当休息下也没问题，但休息了半年，却也很难受。
他说对自身在金融业的价值已经产生了动摇。擦屁股的事情特别多，内斗特别多，高层顾及不了业务的发展。工作的主旋律就是擦屁股。
对于未来的方向，他认为，金融业应该定位为生产的其中一环，但真正推动社会发展的应该是科技的发展。寻找某个领域的绝对生产力的技术，整合金融资源，结合业务模式的创新，快速提高生产力。
地产、资本市场、政府平台，下跌、下跌、平台受限，九鼎这样的机构泥沙俱下。股市下跌PE界风声鹤唳，PE项目价格倒挂。在国家鼓励去杠杆的形势下，他觉得传统的借贷业务也在去杠杆，股市已经快见底了，他自己在加仓。他认为做真正的投行业务，资本市场才能带动绝对生产力提高，才是投行业务的春天，科创板就是一个信号。
市场资金会慢慢配置到科创类企业上去，这是社会资源的有效配置。他说“离开银行，做真正的投行，或者到实体中去。我已经不想玩所谓杠杆，这是垃圾山上捡垃圾、绕监管。我想去一个光明的方向。之前对投行没看明白，看多了觉得挺无聊，现在跟我提同业、资管、通道，我都快吐了。”
他认为借款利息下降、理财产品收益下降，会导致人民币贬值。央行如果降息又导致人民币贬值，美元又会变得很强势，继而引发石油等战略物资价格上涨。减少对石油等以美元产品计价的依赖，必须通过清洁能源、核能等方面的投入，国家已经在布局，其实挺好。大力发展电动汽车、大量减少石化能源的消耗，原材料降价，中国经济上涨的动力就很足。这个过程中人民币需要国际化，需要替代美元作为计价工具，人民币快速贬值会对人民币国际化产生一定的影响。人民币不能无限贬值，不能导致国际市场信心降低，影响流动性。这些事情需要5-10年中长期调整过程。
很多人觉得在银行可以混下去，但他不愿意。最后他强调了这一点。说完他喝光了杯中的酒。
05陈思哲则是离开银行一年转了一圈又回来了。
做生意似乎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，原来的理想很美好，离开银行，开间小店过简单的日子。但随之而来的店租、商铺的运营成本、店员工资又让他不堪重负。在家人的施压下，他以最快的速度盘掉了店面，又重新回到银行职场。
压抑是他重回职场的关键词。
在银行工作只是为了生活需求，没有大的成就，好像谈一场恋爱，整个过程很痛苦，又放弃不了，所以只能寻找宣泄的出口，偶尔偷懒，寻找刺激，拼命花钱……这些都是缓解压力的方式。
不过今年经历了一场小手术的他，还是庆幸自己回到银行，医保没有断交，银行给上的保险，手中有粮，心中不慌。经历了小手术的他，开始感觉到银行的好，他笑言那段时间是左手做手术，右手干银行。
酒我就喝不了了，他拿着自己随身带的保温杯，嘬了一口枸杞茶。
06在银行人力资源部工作的蔡宁，每个月都要办理新员工入职和老员工辞职的手续。总有人来，也总有人走。明年，他们银行就不再参与社招，因为40%的员工集中在中后台，机构已经过于臃肿了。
对于在银行的后台工作，她还是在不经意中流露出一丝丝的优越感。原来在社区支行当行长，完全是吊着一口仙气在干，好不容易转到后台了，之前分管行长跟她谈岗位调动的时候，她口气还比较硬，希望可以转到后台要一个部门总助的职务，虽然最后还是落空了，但她还是欢天喜地去了人力资源部当一个普通的员工。
“每个月五十几个小指标真的不是人干的。”她幽幽地说。不管是临时摆脱和永久摆脱，对她来说，都松了一口气。准备生二胎的她滴酒不沾，但她还是用可乐一一碰杯。临走的时候，她的眼神似乎自信了起来，用略带炫耀的口气跟我说：“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，我老公在政法委上班。”
遭遇大面积不良、被监管处罚、股权质押碰到爆仓，林权质押被客户造假，做银行同业又碰到地瓜章，经济下行企业对外担保深陷代偿……
每一年，对于银行人来说，似乎不是个太平年。
走出去或者继续在银行活下去，似乎在每个银行人的伤口幽居。
